简介:
(每个日子纵然不会重复,却又数不胜数地再现。——帕斯捷尔纳克[俄],《唯一的日子》)今天农历十一月二十九,正是隆冬三九天。在老家时,天空里飘飘袅袅地飘起雪花开始,我就知道,这个日子就近了,雪与父亲生日
(每个日子纵然不会重复,却又数不胜数地再现。——帕斯捷尔纳克[俄],《唯一的日子》)
今天农历十一月二十九,正是隆冬三九天。
在老家时,天空里飘飘袅袅地飘起雪花开始,我就知道,这个日子就近了,雪与父亲生日总是结伴而来,对这一天,尽管冰天雪地,却充满着期许。
记得母亲跟我说过,父亲生日这天是冻死“人”,而我的生日却是热死“鬼”。阴间本已够冷,数九寒天肯定不会出来凑热闹的,“鬼节”一定是大热天的。所以,打小我就羡慕冬天过生日的父亲。这一天家里盈门满厅,热闹又饱口福,生日期间更是常常伴有大雪,那可是我们孩子们的狂欢。大雪来临,唰唰唰地先有雪粒铺底,不久,天空扬起了毛雪,远处的房屋逐渐模糊,苍穹间白茫茫一片,大片大片雪花飞舞,土墙与青瓦,草垛与人家,菜园与篱笆,梧桐与栖鸦勾勒出的清晰水墨画渐浅渐淡,慢慢地就剩一个轮廓,直至抹去最后的颜色,雪住了,满世界素裹银装,一切都是晶莹剔透,或正赶上太阳出来,粼粼地闪耀在雪野,这时,每一朵雪花里都住进了一个太阳小精灵,一闪一闪地开着冰凌花。
每场雪后,只有孩子们在狂欢,少有大人出来闹雪,就像父亲,尽管我们在厅屋外玩疯了,他还是在客堂里继续着他的蔑工营生。遇到打雪仗的雪团不够,我们要求他为我们捏几个“雪坨”,父亲也会急匆匆地帮着准备几个“弹药”,当雪团击中对方时,会瞥见父亲的会心一笑。我们堆好了雪人,叫父亲过来装上一个胡萝卜鼻子,点睛两块黑煤灰,顿时,一个雪人就栩栩如生,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也跟着生动起来。看见我们搬一条板凳出去溜雪,父亲会叫住我们,在一张“伢板凳”下钉上我们蔑匠家特有的两块青竹片,霎时,在雪地里滑起来的我们虎虎生风,每次都是领先小伙伴一大截,此时,立在门口佝偻的父亲莫名地生出些许骄傲,驼着的背也挺直了许多。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凌冰,他也会用竹竿敲下几个给我们,随后,我们也会学父亲样“嘎嘣嘎嘣”地啃着冰柱。那个时候,我并不知道,每个大人的心里其实都是住着一个童年,只是,那个童年被生活枷锁牢牢地锁在了内心的深处。
父亲生日期间不仅常常下雪,乡下也常摆酒席,这个季节里,精打细算的老百姓一来冬闲,二是菜不易变质。父亲是个不入流的“厨子”,附近谁家有喜事,都喜欢叫任劳任怨的他去帮忙,有时,“偶尔路过”的我就会被父亲拉进去解馋一下,换来的是小伙伴们羡慕的眼光。夜里,我们怎么也不肯睡着,扒在枕头上等呀等着,大门幸福地吱呀一声,推开房门的父亲抖落一声雪花,颤巍巍地从油渍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“棕包鱼”,掰成几份给我们,我会吃一小半,另外一半用“尼龙纸”包着压在枕头下面,就这样,整个晚上,梦里都充满着父亲的香甜。
随着天气变暖,原本一年数约的雪花变得一年难约,即使有也是来去匆匆,生活奔忙加上没有下雪提醒,因此,常常会将父亲生日忘记。印象深刻的是1983年的最后一天是周六,与同学同事约好第二天元旦去杨岐山,31日下午课后就没有回家,晚上特别的冷,第二天起来,外面已披上了银装,“下雪了!”兴奋后抓了一把雪,透手心的凉给了我一激灵:父亲生日?赶紧查一下农历:十一月二十九。我匆匆忙忙地与同学告别,他们向北,我向南,一路骑行,已经忘记了寒冷,约莫3个钟头后,我踏雪进了家,招呼过众长辈,冻僵的手就被父亲紧紧捏着,我分明感觉到了他的巍巍颤动,第一次觉得如山父爱不仅仅是威严更是如此的温暖。
九十年代,随着南下的大潮,我过了琼州海峡,海南无雪,更是会将父亲的生日丢掉。在圣诞节,我总不肯错过望海楼的盛大“雪花”,楼顶“雪花”飘起,我就会想起父亲的生日,电话家里,捎去父亲生日祝福,同时还不忘问起“家里下雪了吗?”身边无数的北方游子眼含热泪仰头迎接“雪花”,多少人在撕裂着嗓门忘情大喊:“爸爸妈妈你们好吗?”,“家里下雪了吗?”,“我想你们想家了!”毫无疑问,在无雪的海南,这“泡沫雪”勾起了多少游子们对家的思念。冬日里,故乡的每一朵雪花,都是游子们化不开的乡思乡愁啊!
2020年12月29夜里,听说上海下雪了,我赶紧跑到阳台,寒风呼呼地刮得树叶飕飕地响,暗影里,根本就分不清哪是雨哪是雪,伸展到外面的手掌,是否可以托住一片雪花?一点一点或雨或雪滴落手心,冷意穿过肌肤,透凉骨髓,隐隐作痛,父亲啊,天上飘来的雪花,不知那一朵是您?已在天国度过十个冬天的父亲,您可安好?
前几天,老家的雪在朋友圈里下得很是热闹,不论在哪,漂泊在外的我们总是被家乡的雪花牵挂,为之开心兴奋而幸福,也为错失下雪而遗憾惆怅直至伤感,于我,更是会想起结伴而来的父亲生日。
今天,农历十一月二十九,是您离开我们的第十个生日,这里,没有雪,家乡,也没有下雪,父亲您呢,冬日里的那片雪花,正飘在何方?